首先我要講一個有關安海瑟薇的屁股的故事。
回程的時候,遊覽車上放的電影是《愛情藥不藥》。這部片有一些性愛場面,但這是大學生辦的活動,換句話說,車上最年輕的人也已經大一了,會有什麼問題呢?但就在安海瑟薇露出臀部,準備要和男主角在廚房來一發的時候,車上負責控場的同學大概覺得氣氛有點尷尬,於是就按了「下一章」,讓電影直接跳到下一個場景去了。
有人不舒服嗎?可是剛好上一部放的是黑幫暴力片,爆頭、斷手樣樣來,也沒被按過一次快轉。看個性愛場景會怎麼樣呢?John Lennon的名言:We live in a world where we have to hide to make love, while violence is practiced in broad daylight.
再來我要講唐諾出去抽菸的故事。
那天晚上,郭強生顯然是帶著怒意進場的。那次是唐諾和朱天心的朗讀會,唐諾和朱天心朗讀完一個段落,主持人郭強生就開始放炮。他說白天才剛參加完某個文學雜誌辦的對談,被那些年輕寫作者的輕率態度氣到。順著郭強生的話,唐諾接著指出年輕寫作者的大問題:把再主流不過的東西,當作是反抗的姿態。
一個例子是反政府。不是說反政府不好,而是大家把反政府的人當英雄,但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。還有一個就是寫性,不是說寫性不好,而是大家把寫性當顛覆,但那是兩百年前的事了。
說完這段話,唐諾暫時離席到外頭抽菸。雖然整個場景很像一群老頑固聚在一起取暖,但隔著玻璃門看見唐諾嘴上的菸冒出火光,那個時候我還是很同意他的。但後來我就發現,問題不僅僅在寫性被當成反抗的姿態,問題在於性總是被當成具有「某種」姿態,例如顛覆的性、藝術的性、教育的性、學術的性,甚至就連色情的性都比隨機日常的性更能夠被理解──我們現在已經有A片了,看這幹嘛?還不如回家看A片就好。
最後,我要講有關朱宥勳的盲腸的故事。
有一位翻譯台灣小說的譯者問朱宥勳:為什麼台灣小說裡面,如果不是把性愛場景當作主題來寫,就是完全不寫?聽到這個問題,朱宥勳覺得真是「突破盲腸了」,畢竟讀者通常只會注意到作者「寫了什麼」,但很難注意到作者們「都沒寫什麼」。正如福爾摩斯教我們的:「狗為什麼不叫」經常比「狗為什麼叫了」更值得在意。在外語小說的對照之下,這個不易察覺但饒富意味的細節就浮現出來了。
朱宥勳的解釋是,台灣小說家有「去具體脈絡」的傾向,連人物時間地點都不願意明確交待,像性愛這樣更加具體的細節,當然就被許多小說家略過不寫。
我的解釋是:對我們來說,性愛是一塊異物。我們可以接受電腦下載A片,甚至現在要辦色情片播映會大概也不會怎麼樣 (註)。但當它出現在日常生活裡,它就是一塊異物,讓人尷尬無所適從,只有放到特定的文類當中才覺得舒適。如果要寫性,我就專書出來寫;要看做愛,你就去找A片。性的日常性不存在,用傅柯式的話來講,是謂性科學的全面勝利。
註:我指的,當然,是相較於1995年的「台大女宿A片事件」而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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